经朋友推荐，近来陆续读完长期在海空天领域国有企业工作的吴献东老师《军工企业与资本市场和政府的关系——从白宫为什么能“hold住”华尔街上的军工巨头说起》《世界航空航天企业百年发展与演变——莱特兄弟们的公司都哪里去了》《海空天5000年——大国文明与力量简史》三本大作（以下分别简称《关系》《演变》《简史》），读之纵横千年、荡气回肠，读后掩卷长思、感慨良多。近代以来，海空天领域俨然成为人类探索未知世界的最前沿，从跨越汪洋大海发现新大陆，到克服地球引力翱翔蓝天上，再到图谋走向星际开启新篇章；从海洋大国葡萄牙、西班牙，到海空先驱英国、法国、德国，再到海空天集大成者美国、苏联，再到我国建国后特别是改革开放后的奋起直追，各种的海空天重器“你方唱罢我登场”，哪个国家取得了领先，哪个国家就引领了时代。《简史》前言中，吴老师引用丘吉尔名言“你能看到多远的过去，就能看到多远的未来”，表达了他的写作初衷和良好祝福，希望读者们“仰望星辰大海”“畅想诗与远方”的同时，要看到那些新思想、新创新正在为人类的生存发展开拓新边疆。我们也常说历史告诉未来，海空天领域的科技演化、大国博弈到底告诉了我们什么？从吴老师超百万的雄文中我们会收获哪些新洞见？以下仅谈谈我的心得与看法，但一定会挂一漏万，感兴趣的读者们还是要亲自读一读。权改陆游的词句戏谑一下，“道听途说终究浅，绝知真言要躬读”。

一、海空天大国博弈胜负取决于市场的深度和资本的厚度。

《关系》的重要主题就是阐释美国军工巨头为什么有那么大的资本能量和信用保障，分析军工企业伴随时局形势变动和政府军工采购变化，而不断收放业务布局、调整战略姿态。《演变》则详述了不同时代的“莱特兄弟们”怀揣财富梦想，敢于冒险，拥抱科技，相互竞争，同时又相互学习、相互合作，在技术进步中发展壮大。他用一个完整章节分析了“莱特兄弟们”公司的“金主与后台”，科技走向繁荣需要资本资金的“强大加持”。《简史》更是展示了从人类舰船的舟桨风帆到蒸汽铁甲，从人们热衷的郁金香到科学院，从飞机飞天的活塞双翼到喷气飞翼，在市场、资本、科技背景下的海空天演化变迁中，每个历史节点上均有风华绝代的战略家、军事家、科学家、企业家等天才人物们的涌现，而市场需求、资本力量是否支持他们实现伟大理想抱负，直接带来了不同时代不同国家海空天发展的巨大分野。当前，在欧美国家中属于后起之秀的美国海空天领域“遥遥领先”，而继承前苏联“强大衣钵”的俄罗斯海空天领域“举步维艰”，这即是印证。

二、用好市场和资本的关键是构建与时俱进的制度体系。

把吴老师三本大作一并读完就可以发现，大国博弈集中展现在海空天前沿科技发展“执牛耳者”的更替变换上，但其本质是大国科技市场能否真正为创新者兑现收益、给予足够的激励，能否真正对创新事业、创新项目鉴真去伪和优胜劣汰；大国资本市场能否真正为创新者供给充足的资本并分散承担创新风险，能否真正对创新企业或集团提供足够的信用，并在资本的博弈中促进其良性的治理实现。特别是吴老师长期在国企工作，对国企高质量发展具有独到的见解，既有大势的研判——从天才工程师个人奋斗的“梦工厂”，到政府与市场高度集成的“军工复合体”；也有方向的探讨——公开发行股票、募集资金上市是国有企业市场化改革和股份化改造的重要支撑；更有实操的忠言——“千万不要等制度制定完备了再启动改革，有些问题不在改革发展中是发现不了的，可以一边试一边制定和完善制度，‘摸着石头过河’依然适用”。

三、战略性引导与竞争性政策要双管齐下、并举并重。

吴老师在《简史》中展现了同为资本主义的西方各国政府由于不同战略而诱发了后来的不同发展，葡萄牙恩里克王子重视航海发展，使葡萄牙成为了当时欧洲的航海中心；西班牙伊莎贝拉女王资助哥伦布，进而发现了新大陆，不仅使西班牙快速崛起，而且开启了世界近代化发展的新征程；英国伊丽莎白女王建立强大的海上舰队,缔造了“日不落帝国”的辉煌;法国路易十四国王下令创建全球首个科学院、德国教育家洪堡推动教研合一的现代大学，培育了法、德的航空领域后来居上；美国则借助优越地理位置，大发一战、二战的战争红利和网络全球人才的红利，实现了对英、法、德海空天的追赶超越。同时，吴老师三本大作均有表达，要相信市场、鼓励竞争，才能节俭成本、培植创新。《关系》讲述了一个政府对F35发动机双源采办的故事，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美国为了研发新一代战机F35的发动机，本来普拉特·惠特尼公司F135发动机源于更早之前的美国F-22“猛禽”战机的发动机，技术成熟、性能优异。但考虑到普·惠公司已获得F-22发动机合同，如果F135继续独家特供，难免形成F135垄断新一代战斗机动力系统的局面。对此，美国政府支持通用电气与罗·罗公司联手研发F136发动机，使之与F135发动机竞争。当然，F136与F135发动机竞争大战中，一直存在争议，反对者认为既然F135已满足需求就没必要重复投资，但支持者认为由于F136项目的竞争显然会对F135项目经费低效膨胀形成强大压力，而且会降低F135潜在风险对F-35机队停飞的威胁，F22战斗机就因为座舱制氧系统问题而两次停飞。

四、以市场和开放释放国有企业活力动力和功能作用。

吴老师在《演变》中做出了“老树难开新枝——从0到1全新事业必须由‘全新人和组织创立’”“最适合创新的还是市场机制”等非常精彩的论断，他写到“1910年的《科学美国人》曾断言‘所谓飞机会改变未来世界，不过是一派最不着边际的胡言’。如果按照当时社会多数人这种想法，绝不会有今天的航空航天技术进步。”“处理好计划与市场、垄断和创新等‘旧与新’的关系是各航空航天大国当前都要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而对于现在还处于优势地位的航空航天领军企业，改革创新更是不二选择”。我深以为然，事实上所有的国有企业唯有拥抱市场，以市场回馈动态信号和价值效益；唯有参与竞争，以竞争激活创新勇气和昂扬斗志；唯有开放发展，以开放融入时代脉动和实现吐故纳新，才能不断激发和重构活力动力，真正实现原创技术策源地的功能。吴老师十多年前在《关系》中一针见血地说，俄罗斯军工新体制是“俄罗斯套娃”，“不伦不类的市场经济，不伦不类的国家管控，那么多的灰色地带，怎样才能结合好？”。看看当前俄乌冲突中俄罗斯军工国企产品和供给能力的“拉跨”表现，可知国有企业缺乏真正意义上市场化改革、法治化建设的可怕后果。

五、面向未来在竞争合作中拥抱人类星际文明新纪元。

从葡萄牙、西班牙的风帆大航海竞赛，到法国、英国的铁甲大战舰竞赛，再到苏联、美国的航空航天太空争霸竞赛，海空天领域从来就不缺乏国家与国家、企业与企业的激烈竞争。但也要看到，从意大利人哥伦布到葡萄牙学习实践航海，去西班牙实现梦想，发现新大陆；从俄罗斯的彼得大帝游学造船，到英国人“鸡贼鸡贼”地偷学法国人的科学造舰；从来自欧洲的伯努利、欧拉、哥德巴赫等知名科学家齐聚圣彼得堡科学院，启蒙俄罗斯科学思想和培养大批科学人才，到美国、苏联宇航员太空握手，到俄罗斯“联盟”号飞船为国际空间站运送宇航员和相关物资，海空天领域同时充满了人类各种伟大的合作。杜兰特在《历史的教训》中说“生命即是竞争”，而竞争也会促使合作。在可预见的未来，人类海空天的发展仍离不开竞争与合作，但可以畅想的是，从广淼宇宙回望地球，地球是何等的渺小，人类走向更大的星际空间，必会面对更大的竞争挑战，也必然需要更大范围、更强深度的紧密合作。面向未来海空天发展，我们不担心竞争，但也不拒绝合作，吴老师在《简史》开篇就说了，“5000年来，从舟桨、风桨、木船，到蒸汽、铁甲、核动力航母；从孔明灯、热气球、滑翔机，到飞机、飞船、空间站和深空探测船，海空天文明与力量在大国博弈中不断发展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