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德旭：发展绿色金融 促进绿色转型

2023年10月召开的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提出要做好包括绿色金融在内的“五篇大文章”。“十四五”时期，我国注重加强和完善绿色金融发展的顶层设计和系统谋划，不断完善绿色金融政策体系，持续扩大绿色资金供给规模，深化金融支持绿色转型的体制机制建设，显著增强金融服务经济社会绿色低碳转型的能力，绿色金融发展取得积极成效。

2022年6月，原银保监会发布《银行业保险业绿色金融指引》，引导银行业保险业发展绿色金融，加大对绿色、低碳、循环经济的支持，着重强调积极服务兼具环境和社会效益的各类经济活动。2024年3月，中国人民银行等七部门发布《关于进一步强化金融支持绿色低碳发展的指导意见》，明确提出了未来五年和到2035年绿色金融的发展目标。2024年5月，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发布《关于银行业保险业做好金融“五篇大文章”的指导意见》，进一步提出了完善绿色金融标准和评价体系、丰富绿色金融产品和服务、有效满足高耗能高排放行业低碳转型的合理融资需求等要求。2024年10月，中国人民银行等四部门联合印发《关于发挥绿色金融作用服务美丽中国建设的意见》，围绕建设美丽中国的总体目标，系统部署绿色金融在重点领域、产品创新与制度保障方面的支持举措。特别强调，要提高绿色金融支持的精准性和供给质量，强化融资保障机制，推动绿色金融产品和服务的持续创新。2025年6月，中国人民银行、金融监管总局、中国证监会联合印发《绿色金融支持项目目录（2025年版）》，该目录首次实现我国主要绿色金融标准的统筹衔接，对绿色债券认定标准与绿色贷款统计规则等进行了协调统一。这一举措有助于提升绿色金融监管的协同性与透明度，降低金融机构识别绿色项目的成本。

通过一系列顶层设计和制度安排，我国绿色金融取得了长足进展。绿色金融业务规模扩大、绿色金融业务类型增加、绿色金融产品创新持续推进、绿色金融能力得到明显提升，更多资金投向绿色低碳领域。节能减排、循环经济、清洁能源转型、生态修复利用、绿色基础设施升级以及绿色服务、贸易和消费等获得有效支持；环境和社会风险防控更加有力，环境和社会风险智能化管理水平得到提升；投融资绿色低碳转型、自身运营低碳化转型等重点工作持续推进，助力碳达峰、碳中和；绿色金融品牌打造、绿色金融交流合作与ESG信息披露等工作有序推进。特别值得指出的是，绿色金融正逐步与转型金融实现有效衔接，为工业、制造业重点行业绿色低碳转型提供助力。部分地区已率先探索在煤电、钢铁、建材等高排放行业应用转型金融标准，形成了初步经验；同时，航运、化工等领域的相关标准也正在研究制定之中，为高碳行业绿色低碳转型提供了支持。另外，部分地区还开展中小企业可持续信息披露试点，通过提升企业环境与社会信息透明度，结合金融资源配置引导，推动中小企业逐步向绿色和可持续方向调整经营模式。目前，我国已基本构建起由绿色贷款、绿色债券、绿色保险、绿色信托、绿色基金以及碳金融等产品共同组成的多层次绿色金融产品体系和市场结构。

在绿色信贷方面，形成涵盖顶层设计、分类统计标准及考核评价机制的较为完善的政策框架。商业银行结合绿色产业和绿色经济的发展特征，开发针对性融资产品，灵活制定信贷政策，在产品体系、业务流程和组织架构上实施差异化安排，以支持绿色企业和绿色项目发展。绿色贷款规模持续增长，我国已成为全球最大的绿色信贷市场。截至今年一季度末，包括基础设施绿色升级贷款、能源绿色低碳转型贷款、生态保护修复和利用贷款等在内的本外币绿色贷款余额突破40万亿元，比年初增长近10%。在绿色债券方面，在中央及相关部门“大力支持符合条件的企业、金融机构发行绿色债券和绿色资产支持证券”“积极发展碳中和债和可持续发展挂钩债券”“鼓励境外机构发行绿色熊猫债，投资境内绿色债券”等的支持和鼓励之下，我国绿色债券，包括绿色公司债、绿色企业债、绿色金融债，以及绿色债务融资等工具也得到了较快的发展。据中诚信绿金发布的《2024年国内绿色债券市场年报》，截至2024年底，我国境内市场累计发行绿色债券2669只，发行总规模达到4.16万亿元，市场体量位居全球前列，已成为国际绿色债券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绿色保险方面，在完善绿色保险定义、统计口径和监测体系，并建立覆盖产品开发、资金运用及公司运营的行业自律框架基础上，进一步明确了保险业支持绿色转型的重点方向。保险机构被要求聚焦重点产业与关键领域，优先提供风险保障服务，结合行业特征开展绿色保险产品的创新设计、复制推广与风险评估，不断提升绿色保险服务能力。绿色保险规模呈现出逐年增速发展的态势。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数据显示，截至2024年末，绿色保险业务保费收入达到3331亿元，同比增长45%。绿色基金、绿色股票等方面也都有了一定程度的进展。

尽管我国绿色金融建设已取得良好开端，但总体上仍处于起步和探索阶段，发展历程较短，在推进过程中仍存在与国际经验相似的共性挑战和制约因素。比如，绿色（包括绿色金融）标准及统计、监管口径还不统一，计算、比较都还存在困难；绿色金融产品与绿色金融服务创新不足，还不能满足绿色经济发展的需要；市场主体信息披露不全面、不规范、不及时、不严谨的问题明显存在，导致信息不对称；绿色金融与数字技术的融合程度还不高，绿色金融的数字化转型仍然紧迫；更为重要、更为核心、更为关键的是，实现绿色金融的可持续发展，还面临严峻挑战，这个里面涉及需要进一步理顺政府与市场、供给与需求、激励与约束等多方面的关系；另外，防控好绿色金融风险也是一项长期的工作任务。

“十五五”时期是我国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夯实基础、全面发力的关键时期，发展改革稳定任务更加艰巨繁重，国际形势和外部环境面临深刻复杂变化，各种不确定难预料因素明显增多。新的形势、新的背景、新的使命、新的任务对绿色金融发展提出了新要求、新期待，需要加快推进绿色金融高质量发展。

完善绿色金融市场体系。一方面，绿色金融主要是一种市场行为，其市场化建设是一项系统性工程，需要在财税、金融与产业等方面保持政策取向一致性，为绿色金融市场提供稳定预期，提升市场主体的积极性、创造性；另一方面，从绿色金融产品供需两端入手进一步加力、加快培育绿色金融市场，拓展绿色金融市场的深度和广度，包括：鼓励金融机构推进各类绿色金融产品的多元化和创新，既为各类绿色企业提供优质的融资服务，又适应和满足不同风险偏好投资者的需求；进一步扩大绿色信贷的业务覆盖面，引导商业银行完善内部组织架构和管理体系，建立独立的绿色金融部门，健全风险管控与激励约束机制，制定面向绿色企业的差异化信贷政策和操作流程，完善信用评价与增信方式。在依法合规、风险可控和商业可持续的前提下，优化绿色信贷流程、产品和服务，合理加大信贷投放力度，积极构建支持实体经济绿色转型的信贷产品体系，创新开展信用贷款、知识产权质押、股权质押等多样化融资业务，开展投贷联动融资服务，满足实体企业绿色发展的融资需求，尤其是鼓励商业银行加大对能源、工业、交通、建筑等领域绿色发展和低碳转型的信贷支持力度；大力发展绿色保险和相关服务，充分发挥保险业长期稳健风险管理和风险保障功能以及保险资金优势，进一步完善实体企业绿色融资担保体系和配套制度，鼓励保险公司按照商业化原则支持绿色产业和绿色项目，为企业绿色融资项目提供保险保障服务，构建适应实体企业绿色发展和绿色转型特点的风险保障控制体系；通过考核与激励相结合的方式引导和鼓励更多不同类型的投资者进行绿色投资，积极探索绿色基金、绿色信托等专注投资早期、中期绿色项目，扩大绿色金融投资规模；不断提升绿色产业盈利能力，让绿色企业乃至转型企业真正具有投资价值和吸引力；健全多层次绿色金融市场，尤其是要扩大绿色直接融资渠道和规模以及便利性，并建立起与多层次资本市场相适配的发行机制，加大资本市场支持绿色低碳发展力度，引导绿色企业通过发行股票、并购重组以及再融资等方式不断发展壮大，鼓励更多社会资本投入绿色经济发展领域；支持符合条件的企业在境内外发行绿色债券和绿色资产支持证券，支持清洁能源等符合条件的基础设施项目发行不动产投资信托基金产品，推进绿色资产管理产品发展，满足实体企业绿色发展和绿色转型多样化融资需求。

强化绿色金融产品和服务创新。到目前为止，绿色金融产品和业务主要集中于绿色信贷、绿色债券、绿色保险等。而从市场和企业需求来看，无论是投资者对环境效益与财务回报兼顾的需求，还是实体经济绿色转型中所涌现出的多层次、差异化融资需要，都呼吁更加丰富、更具弹性的绿色金融产品供给。从这一要求出发，金融机构必须进一步增强绿色金融供给能力，要强化以市场需求为导向的产品创新机制，开发能够精准匹配企业绿色发展阶段和行业特征的金融工具。具体而言，应加快构建多元化、全周期的绿色金融产品体系，除持续扩大绿色信贷规模、优化信贷结构外，还应加快发展绿色基金、绿色信托、绿色租赁、绿色理财、绿色保险、绿色资产证券化、可持续发展挂钩债券和转型金融工具等新型融资方式。特别是转型金融工具的推广，可为高碳行业在有序减排、平稳过渡过程中提供过渡性融资支持，增强绿色金融的系统性和包容性。与此同时，应推动碳金融的规范发展。通过碳排放权、排污权、用水权等环境权益类资产的确权与交易，探索碳配额、碳资产质押、碳基金、碳期货等多样化金融产品，完善碳定价和交易机制，使减排降碳目标能够通过金融手段实现市场化激励。鼓励金融机构将碳资产、环境权益等纳入授信评估和抵质押范围，促进绿色金融与环境要素市场的深度融合。对于中小企业，可发展绿色供应链金融、绿色租赁和知识产权质押贷款等灵活工具；对于居民端消费，可推广绿色消费信贷、绿色住房贷款、绿色汽车贷款等产品，引导形成绿色生活方式和消费结构。绿色金融创新的重要方向之一，是借助数字技术推动金融服务的智能化与精准化，加快数字化手段在绿色金融体系中的嵌入与应用。依托互联网、区块链和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术在数据互联、广域覆盖、高效运算与低成本运行方面的优势，积极运用科技力量改善绿色金融运行机制，缓解信息不对称的状况，并解决融资效率不足、绿色项目识别与评估成本偏高等问题，从而更有效地支持实体企业绿色生产和绿色转型的发展。在实践过程中，有的商业银行利用现代技术建立并不断优化绿色信贷管理系统，利用人工智能依据绿色标准精准进行绿色识别，通过大数据判断、智能监测企业的环境社会风险分类和等级，可以基本实现对贷款企业在贷款前、中和后期的评估与信用风险管理，利用区块链技术防控操作风险和道德风险，取得了比较好的成效。

完善绿色金融基础设施。一是需要进一步构建清晰、统一、明确的绿色金融标准体系。绿色金融数据来自不同的部门、不同的地区、不同的行业、不同的企业和金融机构，容易导致数据的体系、口径、标准、评价方法存在差异。需要统一规范绿色金融术语、绿色信息披露、碳核算标准以及鉴证标准，构建绿色金融信息数据库和专业性的中介评估体系与评估模式，推进绿色金融业务标准化、规范化、透明化，确保绿色项目的数据质量和数据可评价可评估可共享，为消除“数据孤岛”现象、防范各类市场主体通过“漂绿”行为套利奠定坚实的基础。二是完善绿色信息基础支撑体系。要依托现代信息技术建设覆盖广泛、互联互通的绿色金融信息平台，实现标准、数据、披露三位一体的协同运作。通过系统化采集、归集和共享金融机构、企业及项目层面的绿色信息，形成动态更新的数据库，为绿色项目识别、信用评估、风险监测提供数据支持。推动环境信息披露数字化、平台化建设，完善数据接口与互认机制，提升信息透明度与可追溯性，强化绿色金融决策与监管的技术支撑能力。三是进一步做好绿色金融数据统计工作，落实成熟的碳核算体系在金融系统的应用，完善绿色金融领域全覆盖的数据统计工作，确保数据的准确性、完整性和时效性，为绿色金融政策宏观决策、工具设计、实施与效果评估提供数据支撑。

总之，应大力发展绿色金融，引导、带动和促进各经济主体更加注重环境生态平衡，更加注重人类社会的生存环境利益，更加注重金融业务活动与资源节约、环保降碳、环境保护、生态平衡、基础设施绿色升级的协调发展，使绿色、环保、节能增效的理念深植于社会各界，转化为普遍的价值追求与自觉行动，从而极大地助力“双碳”目标的实现，最终促进经济社会的全面绿色转型和可持续发展。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商学院院长、

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研究员

文章刊发于《银行家》杂志2025年第11期「特别关注」栏目